来源: 南都网
12月16日的《人民日报》登载了财政部长楼继伟的《建立现代财政制度》一文，其中第三部分是“建设有利于科学发展、社会公平、市场统一的税收制度体系”。既然名为制度体系，当是全面完备，可是我反复阅读，发现只字未提直接税改革。非但在总则内不见呼应三中全会决定提高直接税比重的内容，在后文众多的税种中也找不到所得税财产税的踪影。即如决定昭然写明的个人所得税，楼文也未予置喙。若说是无意忘掉，记述其他税种却详尽周全。若说是有心忽略，社会公平的标题就断不该用。唯一合理的解释是采先易后难之策，对近期易推拟推的改革营造先声。
何谓现代财政制度？就税制而言，当是包容发达的直接税制。环视列强，岂有无直接税而达现代之理？揆诸国史，由间接税而入直接税乃是不易之道。孙中山当年提出节制资本之说，就是为防经济发达所生种种流弊而征直接税：“从前的旧税法，只是钱粮关税，就是国家的财源完全取之于一般贫民。资本家对于国家只享权利，毫不尽义务，那是很不公平的。行这种办法，就是多征资本家的所得税与遗产税，就可以令国家的财源多是直接由资本家而来”。我们1994年推行税改前曾邀请台湾前“财政部长”李国鼎介绍赋税改革经验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提高所得税在赋税总收入的比重，以免间接税比重过高。有鉴于此，当年方始有所得税之设置。然二十年后何以反畏难而裹足？当今资本集中之程度亦由此可见一斑。
先易后难是人之常情，但有句老话叫“先难后易易，先易后难难”，为政者不得不深思。何谓先难后易易？增值税初出时无人能懂，企业要更新会计制度，全国上下叫苦之声鼎沸。而一旦惯于发票抵扣网上申报，若让会计重回手工操作恐无人情愿。晋文公问郭偃为何先以治国易后觉难，郭回答“君以为易，其难也将至矣。君以为难，其易也将至焉”。先能攻坚克难，随后便如破竹。何谓先易后难难？间接税多打入商品价格，只见予之形，不见夺之理，自然易于实行。直接税对收入和财产征收，触动既得利益，自然难于推进。但如因难行而止步，待资本集中极巨再想分羹怕是要付出代价。汉时富商巨贾虽无封土，却能影响国家政治，史迁因称为“素封”。汉武因军事令商贾捐公助边，只有卜式一人响应。其感执政之难，始有算缗告缗削弱商人势力之举。当今税改如果一味求易而畏难，进入现代税制则遥遥无期。
税改方案也同营造法式，可以有高低取舍，但切忌罔顾建筑规律随意选材或故意截材。要建设一个好的税收制度体系，势必前厅后院，左廊右壁都要考虑到。如果只会客不住人，怕也难称蓝图。胡适当年批评蔡元培索隐红楼梦是完全任意的去取没有道理，刘姥姥得王熙凤的二十两是影射徐乾学给汤斌的赙金，那么王夫人给的一百两为何不见下落？相反，司马光在编纂《资治通鉴》时并非只选择于论点有利的史实，而是专门著有《通鉴考异》三十卷，详加说明取舍的理由。直接税改革再难，就税制体系建设计也该涵盖包容。如果避而不谈，就成了皇帝的新装，纵使有人看出是缺失，还自以完整而游行，不可谓不失。
我们四川边远之地有两个和尚，一贫一富。穷和尚想去南海，富和尚问他有什么条件，并说自己准备多年都因太难而却步。结果第二年穷和尚自南海回来，富和尚面有惭色。“天下事有难易乎？为之则难者亦易矣；不为则易者亦难矣！”要建设现代的税制，不能因直接税难而不为。民心所至，易也将至！
